日光沉没（5）
顾青裴转过脸来的时候还是刻意将滴血的手腕藏到了身后。原炀也终于明白了他的伤口久不愈合的奥秘。
顾青裴的虚弱和自己有如神助的突然强大有些显而易见的关联和因果，而他却迟钝地直到现在才解开其中关键。他其实早该发现的，但对死里逃生的庆幸，对献血日益增长的渴望，对逐渐变得敏锐的五感的惊喜，这些自我感情纠结在一起垒筑成墙，让他不愿深思终而轻易地就顺着顾青裴牵强的借口下了台阶。
他脱力般一步步走向顾青裴，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喃喃低语。走近时，顾青裴才听清那是一连串的对不起。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想告诉原炀这并不是他的错，不必道歉。但转身的刹那余光却正好扫过桌尾那几本厚书之间露出的信的一角——王晋两天前加急致信说血族不知怎的摸到了顾青裴的古堡位置，正在聚集力量准备全面反扑，以血几百年来不曾得手的耻辱。
冷不防的，顾青裴几乎撞进原炀的怀抱里。不知何时，原炀已经离得太近了，仅仅一步之遥，以至于他高大身躯的使得顾青裴的注意力一时间从信纸上移开，聚焦在眼前人的身上。
他这才注意到，原炀现在比他足足高了十公分左右，他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清原炀的表情。
顾青裴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一步，这个角度让他生出一丝压迫感，但他的腰抵着桌沿退无可退。他只好微微错开原炀，向左移了半步。
空气变得沉默起来，他们两个都有话要说，但谁都没有先开口。顾青裴能感觉到原炀在看他，他却始终不愿意抬眼迎上那目光。
但终究，沉默还是需要人打破的。
“原炀，我们一起生活了有八十年，对吗？”顾青裴没去等原炀肯定的答复，他只是自问自答而已。
原炀夹杂着愤怒、悔恨和探究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但是他微微侧头避开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你把镰鼬引到我的古堡附近。你身上的血气太重了，就连雨水也盖不住，所以我救了你，免得你的血又引来林中其他的野兽。”
“你这次受伤，又是全身是血的回来，我开始还以为你再次遇上了镰鼬，但又不能眼见着你去死，就放了血救你，没想到你竟也因祸得福。”顾青裴说着说着笑了一下，但他的语气冷冰冰的，脸上也尽是一种漠然的神色，让原炀一时间琢磨不出顾青裴的真实情绪。他只能将自责抱歉的话堵在嗓子里，这样全然陌生的顾青裴让他惴惴不安，又不知所措。
“但是原炀，你隐瞒了我，让我差点毫无准备的待在这里等死。你杀了血族，还不止一两个！你知不知道你的举动就是直接把血族引向了这里，引向了我！”
时隔多年，原炀再一次体验到冷的感觉，就像跌入了冰窖，每个毛孔都在拼命倒灌凉气。他预感到顾青裴接下来还会说出让他更绝望的话，但他找不出一句能为自己辩解的话。
“如果，如果不是王晋写信给我，说血族的大军正在向我们这里逼近，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等到我们两个的头颅都被挂在他们城堡的墙头上吗？”
“不是的，我没有……”
原炀试图去抓住顾青裴，却不意外地被对方狠狠拂开，于是他再次仓促地用力握了上去。
他有一种直觉，觉得他再次被顾青裴带入了思维迷宫，隔着大雾看不清真相，但是他也不愿意接过顾青裴递来的罪名。所以他紧紧地凝视着顾青裴，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到什么细微的证据证明他的真实意图，证明他不是这种人。
但是顾青裴甚至连一个眼光都不给他，只是声音吃痛的低声喝道：“放手！”
顺着顾青裴的目光原炀这才发现自己正抓在顾青裴割开的伤口处，伤口因为束缚和挣扎重新渗出血液。他慌乱的松开手，空气中血气变得更加粘稠，让求而不得多时的原炀心里变得焦躁起来，脑袋也有几分不清醒。
他把顾青裴困在两臂之间，迫切的需要顾青裴给出一个答案。
“你要离开这里么？”
顾青裴似乎很不喜欢困在原炀和书桌之间的处境，嗯了一声便想要摆脱桎梏。
“你要离开我吗？”原炀一把捏住了顾青裴的双肩，让顾青裴不得不正视他的眼睛。
顾青裴的眼睛不带一丝温度，就像是某种漂亮贵重的红色无机质，显露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盯着原炀的眼睛，就像原炀期望的那样，但说出的话却让原炀无力继续与他对视。“原炀，你太轻率鲁莽了，而且一直都是，毫无长进。……我教不了你更多了，你现在变得强大了，你回去你的家族吧，把我们认识的秘密藏好，对你我都有益，从此之后，师生也好，家人也罢，到此为止。”说完，顾青裴疲惫的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原炀松开了手，声音开始发颤，
“你要去哪？”
“这与你无关。”顾青裴错开原炀，几步走了出去。
原炀随即跟了上去，挡在他的面前，
“我不能放你一人去对抗血族，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惹是生非了。你带上我，我现在已经变强大了，我可以保护你。”
顾青裴轻蔑地笑出了声。他抬起手，突然喝了一口自己伤口淌出的血液，尖牙便不受控的伸出，刺破了他染血的下唇。
“你看，这就是吸血鬼的本能，你藏也藏不住。你喝过我的血，就会本能的想要更多。原炀，你觉得我会带着一个吸血的定时炸弹亡命天涯么？”
原炀盯着顾青裴开合的嘴唇，和唇上渗出的血珠，心里升腾起一种难言之欲。他死死掐住掌心，不甘心的问，
“你有安全的地方可去么？”
顾青裴被问的有些恼火，声音也大了几分，
“有，我要去投靠王晋！他是狼族的首领，他可以保护我，有他在，狼人不会为难我。”
原炀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无名怒火烧晕了脑子。他愧疚自己的弱小鲁莽，他知道顾青裴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但当顾青裴提到将要离开自己，他就恨透了顾青裴，也恨透了那个叫王晋的狼人——他是什么东西，值得顾青裴信任！和顾青裴一起生活了八十年，是他，是他原炀！
顾青裴还在喋喋不休，原炀已经听不见他说的什么了。他的眼睛以瞳孔为中心，碎冰样向外扩散出血色，直至他眼瞳的黑色像冰川消融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血色。顾青裴愣住了，向后踉跄了一下。他惊骇的感觉到原炀爆发出一种强大的威慑力，让他心有畏惧，身体也不能再移动半步。
原炀血红的眼睛盯着他的，然后突然低头亲吻了顾青裴的嘴唇，舌尖轻快的扫过唇瓣上渗出的血滴，又离开了他的唇，将尖牙抵上了他颈侧的动脉。
顾青裴还没来得及诧异，下一秒，他就清楚地感知到原炀的尖牙刺破了他的皮肤，再向下扎进动脉。起初还带着细细品味的轻柔，后来便是原炀死死搂住他，像食肉动物咬穿猎物咽喉一般紧紧咬合住他侧颈的肌肉。
在疼痛和血液流逝引发的昏眩中，顾青裴最后的记忆是原炀终于松开了他，带着茫然失措的眼神看着他流泪。
ps:镰鼬是日本神话传说中的一种妖怪，会以旋风的姿态出现，用像镰刀一样锋利的爪子袭击遇到的人，被害人的皮肤会被割开一道很长的口子，而不觉得疼痛。（资料来自百度词条。）这里用了一下日本神话中镰鼬的设定，原炀幼时在顾青裴家门前的树林遇到了镰鼬的袭击，浑身上下都被割开伤口，和上章里被吸血鬼攻击表现的伤口类似，所以顾一开始误认为是原收到了镰鼬的攻击。
不要问我为什么西幻的设定里为什么还有日本神话传说，因为本文并没有一个严谨的背景设定。。。就是我的一些天马行空的脑洞拼凑起来的成果。如果更新途中有更合理的设定，会回来改掉的。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红心，如果有什么脑洞或者吐槽都可以留言。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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